犬子入狱之事,阖家惶惶。老朽不得不冒昧而来,求县主垂示,小犬究竟所犯何条律法,竟至于顷刻被拿入地牢囚禁?小犬任新昌县丞多年,虽无卓着功勋,也算兢兢业业,克己奉公,从未有出格大错。”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锐利地刺向沈嘉岁,“今日县主骤然处置,非但犬子前途尽毁,我钟家数代积累的清誉亦将毁于一旦!敢问县主,可否赐告缘由,若小犬真有不当之处,老朽带回府去,定当严加管教,绝不宽贷!”
言辞恳切,威逼与哀恳并用,将钟家在地方的根基和清誉放在了明面上。
沈嘉岁将那支野荷花轻轻放在旁边的硬木方桌上。
抬眼看着钟老爷那双锐利中暗藏威逼的眼睛,脸上笑意纹丝不变,只是眼底深处沉淀的凉意重了几分。
“钟老爷言重了。说到新昌政务与根基,钟家自然是中流砥柱,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县丞一职,执掌钱粮簿册,责任重大。钟老爷方才说钟进财兢兢业业多年,从不曾懈怠?”
她的话锋在这一刻顿住,唇角甚至弯起一个更明显的弧度,“那本县主只能说,钟老爷爱子之心拳拳,但怕是有些被这孝心遮蔽耳目了。”
不等钟老爷变色发作,沈嘉岁已气定神闲地接着道:“此番查抄逆贼钱家旧宅,牵扯出诸多不堪账目。县马职责在身,为核查县城库银流向,日夜整理近年账册明细,核对来往凭证。不料这一查之下,便查出了问题。”
“县库近三年账册上几笔数目极大的转运银两、兴修水利专款拨付,以及几次应对灾荒朝廷拨下的抚恤,其支取印章、核准回执皆是出自县丞钟进财之手。然而这笔钱,却经由几处空壳货栈商号在账面上几经周转,最终竟又流回到私人腰包。牵涉银钱数目之巨,令人咋舌。
这已不是简单的差池,而是胆大包天,藐视国法!桩桩件件,皆有账本勾连凭证为据。县马秉公办事,将钟进财缉拿归案严审,并非刻意为难,恰恰相反。县马此举,正是为保钟家世代清名。若真如钟老爷所言,确有误会在里面,查清审明,也好早日还钟进财一个清白。”
这一番话,句句在理,字字诛心。
钟老爷脸上的血色彻底褪尽,只有额角太阳穴附近的青筋在不受控制地“突突”急跳。
他当然知道儿子从中捞了多少赃款,本以为那只是整个庞大运作系统的一个小环节,钱家倒台后立刻就能切断线索。
谁想到燕回时动作如此之快、如此之狠!
更可怕的是,沈嘉岁这番话根本不是解释,而是结结实实的威胁。
什么“保钟家清名”,这是警告——如果钟家不识趣还妄图翻案,她不惜将这桩惊天贪墨案捅上去,拉着整个钟家一起万劫不复。
他感到一阵强烈眩晕,眼前发黑,几乎站立不稳。
“县主……恳请县主能否网开一面,高抬贵手?查证之事,无论需要钟家如何配合,老朽必倾尽全力。只求县主允我将那逆子先行带回府中严加看管,闭门思过?若最终查实,确有罪无可赦之处,钟家断然不敢再为他求情!绝无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