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珠的丧事,办得隆重而压抑。′2*c′y/x~s\w/.?o`r*g_白幡如雪,遮蔽了荣国府昔日的雕梁画栋;素幔低垂,将所有的色彩都吸吮殆尽。空气中终日弥漫着纸钱焚烧的焦糊味和沉水香浓郁的哀思,府内上下人等皆屏息凝神,步履匆匆,唯恐惊扰了那盘旋不去的亡魂。哭灵、守夜、吊唁、出殡……一套繁复冗长的礼仪下来,温执玉——或者说,如今己彻底成为李纨的她,只觉得身心俱疲,像被抽空了所有力气,只剩下一具披着素麻孝服的躯壳,麻木地随着流程移动。
支撑着她的,是袖口内侧那隐秘而坚硬的触感,以及贾珠临终断断续续留下的那句“妆奁……底层暗格”。每当夜深人静,回到暂时栖身的狭小偏院,听着竹韵压抑的啜泣和奶娘怀中贾兰偶尔不安的哼唧,她便会屏退旁人,独自坐在昏暗的油灯下。手指抚过母亲当年陪嫁来的、如今己显陈旧的紫檀木妆奁。摸索着底部精巧的榫卯结构,指尖用力按下一处极其隐蔽的凸起,“咔哒”一声轻响,一个薄薄的暗格弹了出来。
里面,静静地躺着几张折叠整齐、带着淡淡墨香的银票。
借着昏黄的灯光,她看清了上面的数额。一张一百两,两张五十两,还有几张十两、二十两的散票,总计三百两纹银。在记忆里搜寻着李纨对物价的认知,这绝对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一个普通的五口之家,一年的俸用也不过十几二十两。这三百两,是贾珠在母亲王氏严密掌控下,不知费了多少心思、从何处省俭、或是借由外务偷偷攒下的“私房”。是他留给她们母子,在这深宅大院中安身立命、以待来日的最后保障。
冰凉的纸张贴在指尖,带来的却是温热的安心。李纨(温执玉)长长地、无声地吁出一口气,小心翼翼地将银票取出贴身藏好,又将暗格恢复原状。这笔钱,是她和贾兰在这府里唯一的底气,绝不能让任何人知晓。
丧事的喧嚣终于尘埃落定。府内紧绷的气氛稍缓,但悲伤的阴霾依旧浓重。这日午后,贾母身边最得力的大丫鬟鸳鸯亲自过来传话,声音带着惯有的沉稳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和:“大奶奶,老太太请您过去一趟。”
李纨的心微微一紧。该来的,总要来。她整理了一下素净的衣衫,将脸上属于“温执玉”的疏离和属于“李纨”的悲戚融合成一种恰到好处的哀婉沉静,随着鸳鸯前往荣庆堂。?|看?e*书×屋¢a小?!说?网;? e)§更-?.新~&最£_\快,§
荣庆堂内,气氛庄重。贾母斜倚在铺着厚厚锦褥的罗汉榻上,穿着深色的家常袄裙,鬓边簪着一朵小小的白色绒花,脸上带着未散的悲容,眼神却依旧透着岁月沉淀下来的威严与精明。王夫人坐在下首的绣墩上,同样一身素缟,低眉垂眼,手里捻着一串佛珠,只是那捻动的指节微微泛白,透着一股压抑的沉郁。
李纨上前,规规矩矩地行了大礼,声音低哑带着哽咽:“给老太太请安,给太太请安。”
“好孩子,快起来吧。”贾母的声音带着疲惫的沙哑,示意鸳鸯扶她起来,目光落在李纨苍白憔悴的脸上,满是怜惜,“这些日子,苦了你了。”
“孙媳不敢言苦,只是……只是……”李纨适时地垂下头,用帕子拭了拭眼角并不存在的泪,恰到好处地表现出哀痛难言。她很清楚,在这个老太太面前,过分的伶俐和过分的愚钝都是危险的。保持一个刚刚丧夫、哀痛欲绝却又强撑着的年轻寡妇形象,最是稳妥。
贾母叹了口气,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珠儿的事,是咱们家天大的不幸。你年纪轻轻,带着兰哥儿,往后的日子还长。总住在西边那逼仄的偏院也不是长久之计。我思虑再三,荣禧堂东边那个院子,虽说不大,胜在清静独立,离我这荣庆堂也近便。往后,你和兰哥儿就搬到那里去住吧。院子里一应事务,都归你自个儿做主,不必事事回禀。”
荣禧堂东边的院子,李纨心中一动。原著里,那确实是大观园建成前李纨的居所,清幽僻静,正合她意。更重要的是,“院子里一应事务,都归你自个儿做主”,这无疑是贾母给予的最大恩典和屏障,相当于划了一块小小的自治领地给她,让她有了避开王夫人首接干涉的空间。
王夫人捻着佛珠的手猛地一顿,指节捏得更白,她飞快地抬眼瞥了贾母一下,嘴唇翕动似乎想说什么,但终究在贾母沉静的目光下,又低下了头,只低低应了一声:“老太太安排得极是。”
李纨立刻再次深深拜下,声音带着感激的哽咽:“谢老太太恩典!老太太慈悯,为孙媳和兰儿考虑得如此周全,孙媳……孙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