颍州……
念头飞转,几乎瞬间就打定了主意。
他挣扎着站起来,朝着沈嘉岁和袁知府的方向连连作揖:“谢县主大人海涵!谢县主大人不罪之恩!小老儿今日实在是羞愧无地,扰了大人和诸位贵客的雅兴!家丑不可外扬,老朽实在无颜再留此地,这就回去处理家中那些不成器的儿孙!”
他结结巴巴地说着,一边说,一边由家仆半扶半推着,竟当真就朝着大门外转身,踉跄着挪动脚步要溜。
下一瞬。
“钟柏昌!”
正要溜之大吉的钟老爷子,被燕回时的喝斥吓得魂飞魄散。
“咣当”一声!他双腿一软,刚刚迈出的那最后半步僵死在空中。
说话之人,正是燕回时!
他不知何时,已无声无息地向前迈进了三步。
就只是三步的距离。他依旧没有站在最亮眼的阳光下,甚至没有刻意的动作,仅仅是向前站了站。
可就在这迈出的三步之后,他整个人给人的感觉却骤然不同。
他没有看向狼狈的钟柏昌,而是盯着常县令。
常县令一直站在那里。
迎上燕回时的目光,常县令一直绷着的脸上,竟浮现出一种冷硬。他朝着燕回时的方向,没有任何犹豫,重重地一点头。
随即,常县令举起了一直拢在袖中的双手。
两手之间,赫然捧着一册厚得惊人的卷宗。
那册子厚得如同砖头,封皮上用浓重工整的墨迹写着“新昌县户科丁田册录”一行大字。
常县令在袁知府面前站稳,双手将蓝皮册子高高举起,朗声道:
“下官新昌县令,有本县户科积年要案禀告上差袁府尊大人!”
“本县境内乡绅钟柏昌一族,十几年间,在官府登记的田地,每年上报的只有八千三百亩!登记在册的佃户,也只有一千六百户!”
“但是!”他声音陡然提高,“本官最近查明白了:钟家名下实际霸占、强抢、偷偷藏起来的田地,远远超过一万六千亩!他家常年养着的佃农、仆人、庄丁这些人,更是超过了足足两千户!”
“报上去八千三,实际占了一万六!藏起来的田地快一万亩,藏起来的劳力好几百户,翻了好几倍都不止!铁证如山,都在这本册子里记着呢。这十几年,钟家就用这种下作手段,瞒报田地,藏匿人口,罪证确凿!其行可鄙,其心当诛!”
噗通。
被两个家仆搀扶着的钟老爷子,双眼一翻,直挺挺地向后仰倒。
袁知府的脸,已经彻底黑透。
“放肆!”
“岂有此理!”
袁知府的声音因暴怒而嘶哑,却充满了决绝。
“传本府令,即刻锁拿钟氏全族!无论主仆老少,胆敢抵抗者,格杀勿论!查封钟家新昌县内外所有田产、房舍、店铺、库房,一应浮财、粮食、牲口、车马,包括其强占霸占田地,全部查抄充公!人犯押入府衙大牢,待秋后按律处决!族中男丁皆斩,女眷官卖为奴,余者流徙三千里,遇赦不赦!”
紧接着,袁知府的目光,瞬间扫向所有噤若寒蝉的宾客,特别是那几个地主:
“另传本府令,凡颍州境内所有地主田主,无论过往如何,即日算起,三日内必须将家族名下所有隐匿田亩、隐瞒的丁户,据实自行上报当地衙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