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过黄河,踏入山西地界,景象与潼关以西的苍凉雄浑又自不同。¨第,一`看+书~枉- ¢追?最\鑫?章_节¢深秋的晋南,黄土沟壑纵横交错,如同大地的伤疤。稀稀拉拉的枯树点缀在贫瘠的塬上,叶子早已落尽,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桠刺向灰蒙蒙的天空。官道年久失修,被雨水冲刷出深深的车辙,又被来往的骡马大车碾得泥泞不堪。路旁散落着废弃的土坯房,墙壁上残留着褪色的标语和乌黑的弹孔,无声诉说着连年的兵灾匪患。
于学忠一行四人三马,扮作贩卖皮货的行商,沿着这条破败的官道,沉默地向东北方向跋涉。张树声走在最前面引路,警惕的目光不时扫视着道路两旁起伏的塬峁和深不见底的沟壑。王老蔫和赵铁头一左一右护着驮着“货物”的骡马,手时刻不离褡裢里的枪柄。于学忠走在中间,裹紧了羊皮袄,狗皮帽的帽檐压得很低,只露出半张风尘仆仆的脸。
“掌柜的,前面就是曲沃镇了。”张树声停下脚步,指着远处一片低矮房屋聚集的地方,“咱们得去那里打尖(吃饭休息),牲口也得喂点料,顺便打听打听前面的路况风声。”
于学忠点点头。连续赶路,人困马乏,确实需要休整。更重要的是,他们需要了解盘踞此地的势力,是阎锡山的晋军?还是溃散的直系、奉军残部?亦或是无法无天的土匪?
曲沃镇不大,只有一条主街,两旁是低矮的店铺和民居。街面脏污,污水横流。空气里混杂着劣质烟草、牲畜粪便、油炸食物和一种难以言喻的衰败气息。穿着破棉袄、面黄肌瘦的百姓在街上麻木地行走,看到于学忠他们这几个牵着骡马、明显是外乡客商打扮的人,眼神里充满了警惕、好奇,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贪婪。
张树声找了家看起来还算干净点的骡马店。店掌柜是个精瘦的矮个子,留着两撇鼠须,一双小眼睛滴溜溜乱转,一看就是精明世故之人。
“几位掌柜的,打尖还是住店?哟,这口外的马,脚力不错啊!”掌柜的堆着笑迎上来,目光却飞快地在三匹健壮的骡马和四人鼓鼓囊囊的褡裢上扫过。?E-Z?暁-税_枉^ +勉?废+粤!渎·
“打尖,喂马,歇个脚就走。”张树声操着熟练的山西腔,不动声色地递过去几枚铜元,“掌柜的,弄点热乎吃食,料给足。再给弄点热水,洗把脸。”
“好嘞!您几位里边请!”掌柜的接过钱,笑容更盛,殷勤地将四人让进一间还算避风、但充满汗臭和霉味的大通铺屋子。
很快,热腾腾的小米粥、硬邦邦的杂面馍馍和一碟咸菜端了上来。虽然粗粝,但在寒风中跋涉半日后,已是难得的美味。四人围坐在一张油腻的方桌旁,默默吃着。王老蔫和赵铁头看似埋头吃喝,耳朵却竖得老高,留意着店堂里其他客人的谈话。
店堂里人不多。角落里坐着两个穿着破旧晋军军服、敞着怀的士兵,正就着一碟花生米喝酒,嘴里骂骂咧咧,抱怨着军饷拖欠、长官克扣。另一桌是三个行商打扮的人,低声交谈着,言语间提到“风陵渡口盘查得紧”、“灵石那边刚闹过土匪”之类的话。
于学忠一边喝着滚烫的粥,一边低声问张树声:“张营长,过了曲沃,前面是哪股势力?”
张树声掰开一个馍馍,蘸了点咸菜汤,声音压得极低:“这一带是三不管地界。名义上归阎老西(阎锡山),但晋军主力都在北边对付奉军。这里只有些地方保安团和民团,比土匪强不了多少,专卡来往客商。再往东走,过了霍州、灵石,靠近正太铁路,就可能有奉军的巡逻队了。那才是真正的麻烦。”
正说着,店掌柜端着一壶热水进来添水,脸上堆着谄媚的笑:“几位掌柜的,吃得可好?看几位风尘仆仆,这是往哪发财啊?”
张树声眼皮都没抬,随口道:“去太原府,送点皮货。”
“哦?太原府啊,”掌柜的小眼睛闪着光,“那可不近。如今这路上可不太平啊。前些日子,就在镇子西头十几里地的野狐岭,刚有一队客商被‘黑风寨’的绺子(土匪)给劫了,人杀了,货抢光!啧啧,惨呐!”他一边说,一边观察着四人的反应。
“黑风寨?”张树声眉头微皱,“刘黑七那伙人?他不是在鲁西活动吗?”
“哎哟,这位掌柜的懂行!”掌柜的竖起大拇指,“可不就是那个刘黑七!这活阎王,脚底板抹油,滑溜得很!听说在山东被官军围剿得狠了,带着残兵败将窜到咱山西地界来了!这伙人,心黑手狠,六亲不认!几位可得当心啊!”
于学忠心中一凛。¨我-得¨书+城? ′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