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恐惧。
这不是眼线该有的眼神。眼线或许会伪装恐惧,但绝不会拥有如此纯粹的绝望。
一丝极其细微的涟漪,在沈清漪冰冷的心湖深处漾开。
就在这时,那王嬷嬷似乎骂得不够解气,竟抬起了穿着厚底棉鞋的脚,作势就要狠狠踹向还在努力拢炭的小莲!
“不长眼的东西!看老娘不……”
刻毒的咒骂戛然而止!
一道清冷、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和不容置疑威仪的声音,如同冰锥般刺破了院门口的喧嚣:
“住手。”
声音来自静怡轩洞开的破门内。
沈清漪不知何时已站在了门槛内。她依旧穿着那身单薄的浅碧宫装,脸色苍白,身形纤细,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然而,她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目光平静地越过那凶神恶煞的王嬷嬷,落在她那只高高抬起的脚上,眼神里没有怒火,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令人心悸的冰冷。
王嬷嬷抬起的脚僵在了半空。她显然没料到这位传说中刚被打入“冷宫”的末等采女会突然出现,更没料到对方敢出声制止她教训一个低贱的粗使丫头!她脸上的横肉抖了抖,挤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哟,这不是新晋的沈采女吗?怎么,老奴教训个手脚不干净的贱婢,也碍着娘娘您的眼了?”
她刻意加重了“采女”二字,语气里的嘲讽几乎要溢出来。
沈清漪没有理会她的挑衅,目光甚至没有在她那张令人作呕的脸上停留一秒。她的视线,平静地转向地上依旧在发抖、满脸泪污和炭灰的小莲,声音依旧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耳中:
“去,把地上洒的炭,都给本宫捡回来。”
她微微停顿,目光如同实质般扫过王嬷嬷那只僵在半空的脚,以及地上散落的炭块,一字一句,带着彻骨的寒意:
“一粒,都不许少。”
这命令,是对小莲下的,更是对那王嬷嬷,以及所有隐藏在暗处窥探的眼睛下的!
小莲猛地抬起头,糊满炭灰的脸上,那双盛满泪水的大眼睛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愕和茫然。她呆呆地看着门内那个清冷如月的身影,一时忘了反应。
王嬷嬷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沈清漪这命令,明着是让小莲捡炭,暗地里却是在打她的脸!是在宣告这静怡轩的门口,还轮不到她一个粗使嬷嬷撒野!
“你!”王嬷嬷气得脸色铁青,那只抬起的脚重重跺在地上,溅起一片泥水,“沈采女!你这是什么意思?!这贱婢打翻了内务府的炭,老奴……”
“本宫的话,你没听见?”沈清漪终于将目光转向她,那双平静的眼眸深处,仿佛有冰封的深渊在缓缓旋转,带着一种令人胆寒的威压,“还是说,你一个内务府的粗使嬷嬷,敢替本宫做主,处置静怡轩的宫人?”
“本宫”二字,她吐得清晰而缓慢,带着一种不容亵渎的、属于宫妃的威仪!
王嬷嬷被那冰冷的眼神看得心头莫名一寒,后面的话竟噎在了喉咙里。她张了张嘴,看着沈清漪那张苍白却异常沉静的脸,再想到对方毕竟顶着“采女”的名头,虽然低微,却也不是她能随意顶撞的。她脸上的横肉抽搐了几下,最终只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好!好!沈采女好大的威风!老奴…告退!”
她恶狠狠地瞪了一眼还跪在地上的小莲,又剜了静怡轩门内的沈清漪一眼,才骂骂咧咧、心有不甘地转身,扭着粗壮的腰肢走了。
院门口只剩下小莲一人,跪在冰冷的泥泞里,周围是散落的炭块和破碎的碗片。
沈清漪不再看她,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微不足道的小插曲。她转身,对站在门内、脸色依旧惨白、眼神却多了几分复杂光芒的春桃淡淡吩咐:“去,把本宫桌上那半块饽饽拿来。” 那是她今早省下的、内务府配给的那点可怜口粮里唯一像样的点心。
春桃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连忙跑进屋里。
沈清漪的目光这才重新落回院门外那个依旧呆跪着的小小身影上。寒风卷起她单薄的衣角,冻得她瑟瑟发抖。
“还跪着做什么?”沈清漪的声音依旧清冷,却少了方才的冰寒,“炭,一粒不少地捡回来。这是静怡轩的东西。”
小莲这才如梦初醒,身体猛地一颤,连忙低下头,用那双冻得通红、沾满泥污的手,无比小心、无比珍惜地去捡拾散落在冰冷泥地上的每一块炭,每一块碎片。她的动作很慢,很仔细,仿佛在捡拾稀世珍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