料。
又飞快地瞥了一眼旁边沉默打铁、脊背佝偻的张铁手。
嘴唇动了动。
似乎想说什么。
但最终。
在王老六那凶狠刻薄的三角眼逼视下。
他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低着头。
应了一声。
“是……是,掌柜的。”
声音干涩。
他放下擦汗的破布,拖着疲惫的脚步,走向铺子后门通往库房的阴暗通道。
脚步有些沉重。
秦烈并没有真的“滚”远。
他踉跄着退到街对面一个卖劣质茶水、支着破旧棚子的摊子旁。
这里离铁匠铺不远不近。
能清晰地听到铺子里传出的打铁声、风箱声和王老六间歇性的呵斥。
又能借着茶摊歪斜棚柱和几个同样衣衫褴褛、缩着脖子喝茶的苦力的遮挡,将自己隐在阴影里。
他“虚弱”地靠在油腻的棚柱上。
似乎被刚才的惊吓耗尽了力气。
大口喘着气。
胸口起伏。
额角甚至渗出了几滴“虚汗”。
一只手捂着胸口。
另一只手,颤抖着从破旧的袖筒里摸出两个最小最薄的铜板。
递给茶摊那个同样干瘦、眼神麻木的老摊主。
“老……老丈……一碗……最便宜的……凉茶……”
声音有气无力。
老摊主木然地接过铜板,随手从一个积着厚厚茶垢、边缘都豁了口的大陶壶里,舀了一碗浑浊的、带着可疑漂浮物的深褐色液体。
递了过来。
碗沿还带着裂痕。
秦烈“感激”地接过。
双手捧着那破碗。
像是捧着什么琼浆玉液。
小心翼翼地啜饮着。
滚烫的劣质茶水滑过干涩的喉咙。
带来一丝虚假的暖意。
也掩盖了他眼底深处,那一片冰冷无波的寒潭。
他的注意力。
从未离开过对面的“镇北精工”。
古镜碎片紧贴着胸口皮肤。
那恒定不变的冰凉,如同第三只冷静到极致的眼。
将“映照”之力提升到极限。
不是主动探查铺子里的每一个人。
那太耗神,也容易引起某些直觉敏锐者的警觉。
而是将所有的感知。
如同无形的蛛网。
无声无息地铺开。
笼罩着整个铺子进出的气流、声音的细微震颤、光线的每一丝变化。
王老六那尖利刻薄的骂声。
学徒们拉风箱的呼哧声。
铁锤砸落的闷响。
金属淬火时的嗤啦声。
甚至角落里张铁手那压抑到极致的沉重呼吸……
所有的一切。
都被古镜这无形的“映照”之力捕捉、过滤、分析。
剥离掉无用的噪音。
留下关键的、富有信息量的碎片。
如同在浑浊的河水中,精准地筛出那几粒闪光的金沙。
时间在灼热的空气和嘈杂的声响中缓慢流淌。
秦烈捧着那碗浑浊的凉茶。
小口小口地啜饮着。
像一个真正被生活压垮、只能在此喘息片刻的可怜虫。
他低垂的眼睑下。
眸光随着铺子里的动静,细微地闪烁着。
当王小三费力地从后门库房通道里,拖出一块块黑乎乎、表面坑洼不平、甚至带着明显气孔和杂质斑点的铁料,堆到张铁手旁边时。
秦烈的指尖。
在粗糙的破碗边缘。
极其轻微地划过。
留下了一道几乎看不见的印痕。
“张头儿……料……料来了……” 王小三的声音很低,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压抑。
张铁手停下锤子。
目光落在那些所谓的“好料”上。
他伸出布满老茧、指关节粗大变形的手。
拿起一块。
掂了掂。
又用粗糙的手指,用力搓了搓铁料表面那些明显的杂质和气孔。
他那张如同树皮般的老脸上。
没有任何表情。
只有眼角那深刻的皱纹。
似乎又向下耷拉了几分。
浑浊的眼睛里。
最后一点微弱的光。
也熄灭了。
他沉默地放下那块废料。
没有看王小三。
也没有看旁边叉着腰、正得意洋洋剔着牙的王老六。
只是默默地。
重新举起了沉重的铁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