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些轻微活动以防肌肉僵化,什么要保持心境开阔…这些话语如同隔着一层厚厚的水,模糊不清地传入卡纳克的耳中,却激不起他心底半点涟漪。
心境开阔?一个再也无法拿起战斧、无法挽强弓、甚至可能连盾牌都举不稳的战士,还能有什么心境?
侍从小心翼翼地端来一碗热气腾腾的、用羔羊骨髓(Lamb Marrow)和珍贵香料熬制的浓汤,香气浓郁。但卡纳克只是瞥了一眼,便厌烦地闭上了眼睛,将头偏向内侧墙壁,用沉默拒绝了一切。
侍从无奈地看向老医官,老医官也只能沉重地叹了口气,示意侍从将汤碗放在榻边的矮几上。殿内的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
就在这时,轻盈而熟悉的脚步声再次在殿外响起,由远及近,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急切。
卡纳克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深棕色的眼眸倏然睁开,里面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有微弱到几乎看不见的希冀火花一闪而过,但瞬间就被更汹涌的苦涩、抗拒和自我厌弃的浪潮彻底扑灭。他重新闭上眼睛,将头更深地埋向墙壁,仿佛要将自己砌进那冰冷的石壁里。
莱拉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她换了一身稍显精神的浅蓝色亚麻长裙,发髻也重新梳理过,插了一枚小巧的青金石发簪(Lapis Lazuli Hairpin)。但那双碧绿色的眼眸,依旧红肿,眼下的乌青清晰可见,显然是彻夜未眠。
她手中捧着一个精致的彩陶小罐(Faience Jar),罐口用干净的细麻布封着,散发出淡淡的、清冽宜人的香气。
看到卡纳克那拒绝的姿态,莱拉的心猛地一沉,脚步在门口顿住。侍从和老医官见状,连忙无声地躬身行礼,悄悄退出了侧殿,将这方空间留给他们。
莱拉深吸了一口气,强压下心头的酸楚和慌乱,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而轻快:“卡纳克将军,早上好。我…我带了点东西给您。” 她走到矮榻边,将彩陶小罐轻轻放在盛放着浓汤的矮几旁,“这是巴比伦宫廷秘制的‘星辰花露’(Starflower Essence),用生长在幼发拉底河源头的星形小花和雪水蒸馏而成,加入了些许安神的香料。
涂抹在额头和太阳穴,能舒缓头痛,助人安眠。我看您…您似乎没有休息好。” 她的目光落在卡纳克眼下的阴影和他紧蹙的眉峰上,充满了关切。
卡纳克依旧背对着她,没有任何回应,只有那宽阔的脊背透出一种冰冷的拒绝。沉默如同沉重的铅块,压得莱拉几乎喘不过气。
她咬了咬下唇,鼓起勇气,绕到矮榻的另一侧,在距离他不远处的一个矮凳上轻轻坐下。她拿起那个彩陶小罐,打开封布,一股清冽的花香瞬间弥漫开来,带着幼发拉底河源头的纯净气息。
“将军,” 莱拉的声音放得更柔,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我知道…您现在一定很难过。换了谁…都一样。但是,请您不要这样…不要把自己关起来,好吗?伤…伤总会慢慢好的。
您还有王兄,有法老陛下,有苏霓姐姐,还有…还有很多人关心您。您看,王后姐姐的神术那么厉害,连断臂都能接续,说不定…说不定以后…”
“以后?” 一个低沉沙哑、如同砂石摩擦的声音骤然响起,打断了莱拉努力编织的安慰。??兰#兰??文?±/学? ±±更¨?=新′最¨(快![|卡纳克猛地转过头,那双深棕色的眼眸终于对上了莱拉,里面不再是空洞,而是翻滚着压抑己久的、如同熔岩般的痛苦、自嘲和一种近乎尖锐的绝望!
“以后怎么样?公主殿下!” 卡纳克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自毁般的冰冷,“以后变成一个只能靠右手吃饭、穿衣,连自己的佩剑都拿不稳的废人吗?”
他完好的右手猛地抬起,指向自己被悬吊的左臂,动作因为激动而牵扯到伤处,让他额角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但他毫不在意,眼中只有一片赤红的绝望,“您看看它!看看它现在的样子!它再也不是那个能挥动战斧、为陛下开疆拓土的手臂了!它只是一截…一截毫无用处的累赘!”
莱拉被他突如其来的爆发和话语中的尖锐自弃刺得脸色煞白,捧着彩陶罐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罐中的花露险些洒出。她看着卡纳克眼中那深不见底的痛苦漩涡,心如刀绞:“不!不是的!卡纳克将军!您不是废人!您依然是埃及最英勇的将军!是尼罗河的磐石!您…”
“够了!” 卡纳克厉声打断她,声音里充满了疲惫和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如同困兽最后的嘶鸣。他眼中的熔岩冷却下来,只剩下一种死寂的灰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