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徐道:“是啊。今天是秋灯会,我也买了几盏水灯放给我老婆子,应个景。”他说着,便向河埠头走去。我跟着他一路下去,那河埠头是条石砌成的,现在还有好几人在那儿放水船,一个妇人见老徐下来,让在一边道:“老先生,我好了,你过来吧。”
老徐答应一声,从怀里摸出火石火绒,想要打火点燃。我见他抓着那几只草船很不得力,忙上前接过火石,用力打了两下,几点火星爆出,引燃了火绒,我将他手中草船的蜡烛都点燃了,老徐将一只草船推入河中,喃喃道:“老婆子,你在下面放心吧,我吃得好睡得好,挺好的。”
他说得很是平淡,都没有什么抑扬起伏,但话语间却仿佛有种异样的感慨。说罢,又将第二艘草船放入水中,说道:“阿嫦,你在那儿多孝顺你妈。生不出娃也没事,咱也不怕。”
那个让出位置来的妇人是个挺多事之人,在一边插嘴道:“老先生,你是来祭你家里的跟女儿吧?”
老徐点了点头道:“是啊。我家阿嫦挺孝顺的,就是不能生,被休回来,我说了她两句,一气之下就跳了河,老婆子也就跟着去了,唉。”
妇人点点头道:“罪过罪过,这些事都过去,也别再放心上。这位公子是你孙子吧?长得这么俊,也该知足了。”说罢她看了看我,多半听老徐说自己女儿不能生,那我不是他外孙,准是孙子了。
老徐道:“大娘,这是我家少爷,别乱说。”他因为那妇人说我是他孙子,让他颇为不安,将手上最后一个水灯递过来道:“郑少爷,你也放一个吧。”
我接过那草船,苦笑道:“我给谁放?”
老徐道:“你爷爷奶奶还在么?那就放给太爷爷太奶奶吧,反正谁家没有先人。”
我心中一动。我那个从未见过的爷爷,我到了雾月城方知他原来曾受到如此爱戴,而我以前根本不知道。父亲让我姓楚,也是为了纪念他吧。我道:“那我放给我爷爷吧。”
我将水灯推进河里。那草船随着河水漂去,烛光忽明忽暗,渐渐远去,我心里突然有种异样的痛楚。
我究竟是谁?
这等事,我以前从来没想过,但这时突然间跳了出来。天地间,这个“我”到底是什么人?我到底要做什么?这些问题突然间萦回心头,让我无比茫然。
看着河面上那星星点点的烛火越来越远,我却是越来越茫然。习文练武,父亲要我守护共和,帝君却希望我将来成为辅助他的臣子,但我呢?我到底该怎么做?
回到水明王府,已是后半夜了。不过明王府里却也大多没睡。放秋灯,接下来是唱秋戏。寻常人家,都以巷里聚集起来,请一个戏班唱一出。舅舅身为水明王,府邸如此之大,工友……帝国称为仆佣的有很多,因此这戏班便请到了院子里。此时正在搭台子,明天要唱一成天的戏,这个倒与五羊城差不多。
我与老徐进门时,明王府的管家韩伯奋正站在台前指挥着仆佣干活。见我们进来,韩管家上前道:“郑少爷,老徐,回来了啊。”
老徐的职位自没有韩伯奋高,但他在舅舅府上做了那么多年,韩管家也不敢怠慢他。老徐道:“韩管家,明天要唱什么戏啊?”
“全本的《同心记》。老徐,我给你在前面留个好位置啊。”
老徐显然是个爱看戏了,闻言登时眉花眼笑道:“好啊好啊,小韩,麻烦你了。”
这出《同心记》在五羊城红极一时,特别是去主角何慕雪的谭月琴,因为扮相俊秀,我们班的女同学对他同痴如醉,沈宝英也是其中一个,有一回从来不翘课的她甚至还伙同几个女同学逃学去看谭月琴的场子。不过雾云城演的《同心记》当然主角不是谭月琴了,我道:“韩管家,这出戏里的何慕雪是谁扮的?”
韩管家道:“郑少爷原来也看过啊。我们府上来的是鸣翔班,去何慕雪的是台柱子王仙客。他是‘八小仙’中排第三的。”
我道:“八小仙?这是什么?”
韩管家还没答话,一旁老徐已抢到:“郑少爷以前没在雾月城,不知道八小仙。这是石仙琴的八个弟子,石仙琴则是当初的天下八绝中歌绝花月春的弟子。对了,石仙琴也在明心院教曲子,郑少爷你应该见过。”
我根本不知道他说的花月春、石仙琴是什么人,但听来多半很厉害。待他说那石仙琴在明心院教课,我一怔,说道:“是石先生啊。”
那个瘦得皮猴也似的石先生,原来叫石仙琴。我这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