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一笔,是朱砂写就的一百两。
尾数盖着一个同样朱红的掌印,纹路清晰,那是邓老爷子自己的。
邓老爷子枯瘦的手指,正死死按在那朱砂的印记上。手指有些无法自控地剧烈颤抖着。
屋外静谧无声,伺候的人都被屏退得远远的。
老爷子布满皱纹的脸膛在烛火下,一半明,一半暗。
“一百两……”浑浊而嘶哑的喃喃声在空旷的书房里回荡,带着一种不真实感。
“只是…半天功夫分过来的…”他猛地吸了一口长气。
突然,他猛地抬起头,嘴唇剧烈地哆嗦着,一字一字地挤出牙缝:
“老祖宗…祖宗啊…”
“咱们邓家这次,怕是要跟着这股风…沾上大造化了!”
……
清晨露水刚散,邓老爷子邓茂仁的马车就碾过新昌县主府门前湿漉漉的青石砖,停在侧门边。
邓家老爷子揣着个硬皮账本下车,脚步有点急,微喘着气,脊背却罕见地挺得像一杆绷直的标枪。
管家姚墨已在门房候着,见了那张因激动而布满不正常红晕的脸,没多问,只躬身引路。
花厅临着水,能听到细微水流击石的泠淙声,本该清心,却似乎压不住邓茂仁胸腔里那团烧得正旺的火。
他甚至顾不上落座,直接将账本翻开,杵到了沈嘉岁面前的书案上。
“县主!请看!”他枯瘦的手指重重地点在记录着昨日进项的朱砂数字上——一百两邓家纯利,那是昨天血一样烙在他心上的数字。
沈嘉岁抬起眼,目光平静地落在他因亢奋而微微痉挛的嘴角:“邓老请坐,慢慢讲。”
“慢不得!这事慢一步,就少一天进项!”邓老爷子几乎是抢过话头,自己拖了张椅子坐了半边屁股,语速快得像炒豆子。
“五百两!那是新昌加周围四县!就那么点地儿!一个上午全光了!您想想,那才多大一点地方、多少一点人?”
“一户人家,一月怎么着也得用掉一盒这东西吧?点灶、点灯、熏个蚊子少不了!”他目光灼灼,死死盯着沈嘉岁,“新鲜劲儿过了,日子久了,生意会淡点。老夫估摸着,拿一个新昌县这样的县城算,一天稳稳当当,卖个五百盒,不难!咱们颍州府!下辖一十八县!一县五百,十八县就是……九千盒!颍州府城呢?比一个县城人多出十倍不止!府城一日卖一千盒?稳打稳扎!加一起,颍州一州之地!一天至少要这个数——”
他干瘦的手掌猛地拍在案上,“一万盒!”
“一天一万,一月呢?”他喘了口大气,伸出的三根手指微微发颤,“三十万!实打实的三十万盒!”
沈嘉岁搁在书案边沿的指尖轻轻动了一下。
邓茂仁像是得了莫大鼓舞,直指屋顶,声音陡然拔高一个调子:“滇省那么大,治下有五个州!一州三十万盒的量,那五州呢?”
他自己念出的数字似乎也震了一下,“一百五十万!只多不少!要是铺开了全国…那……”他喉咙像是被巨大的数字堵住,发出浑浊的嗬嗬声,脸涨得更红。
“那就是个填不满的金山银海啊!县主!金山银海!”
“邓家祖辈走货通衢,别的本事没有,腿脚是现成的!滇省全境!所有州府县城的大铺子、小货郎!都能替县主把这‘火柴’送到每一处有人的灶膛边!只求县主点个头,给足了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