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的预感,像冰冷的铁蒺藜,慢慢扎进他心头。
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吐出一个字:“走。”
青帷小马车调了头,车轮压着石板路面发出单调的“碌碌”声。
……
魏老爷子的马车驶近县主府营建的地界时,饶是他心里有所准备,依旧被眼前的景象暗暗震了一下。\2.c¢y,x~s?w-.?n¨e-t/
这片曾经还算空旷的城西坡地,此刻俨然成了一个声浪滚滚的战场。
赤膊的汉子们喊齐了号子,“嘿哟!嘿哟!”的声浪一浪高过一浪,震得地皮似乎都在跟着颤动。粗大的夯石高举起又狠狠砸落,砸在打好的灰土基础上,发出沉闷而规律的巨响。
几辆运送木料和石料的沉重板车,在临时用粗砂石垫平的路基上碾过,车夫扬起的鞭声清脆如裂帛,混杂在鼎沸的人声中。
沈嘉岁那辆样式简约的青骢马拉着的四轮油壁车,在工地上几乎畅行无阻。
车辕停下,沈嘉岁先行下了车。她今日并未穿华服,只是一身剪裁利落的素色细棉布襦裙,只在袖口和领缘用同色丝线绣着疏落的几片竹叶,腰束得紧,显出几分不同于寻常闺阁女子的利落英气。
阳光穿过尘埃,落在她轮廓分明的侧脸上,那微微蹙起的眉头并非不耐,而是一种全神贯注的审视。
车门处传来一些响动,魏老爷子在长随的搀扶下,也踏着马凳下了车。
车辕搅起的浓重黄尘扑了个满怀,他用袖子掩住口鼻,下意识地咳了几声。
待扬尘稍散,他抬头望去,目光扫过工地这宏大的场面和那些不知疲倦的人影,老眼里掠过一丝清晰锐利的精光。
这速度,这规模,这劲头……魏老爷子心中那根弦又紧了几分。
他混迹新昌数十年,太明白这意味着什么——这不是普通的修建官衙宅院。
沈县主此番相召,断非寒暄客套。
魏家如今在这盘根错节的新昌县,又能落到什么位置?
“魏老爷子,辛苦了。工地上尘大,招待不周,还请海涵。”沈嘉岁转过身来,目光像精准的尺子,毫不闪躲地落在魏老爷子脸上。
魏老爷子整了整略沾了尘土的袍袖,拱手还礼:“县主言重,亲临工地督造,劳心劳力,才是真正辛苦。”
他话说得滴水不漏,目光却沉静地迎向沈嘉岁。
“这边请,”沈嘉岁不再多言,侧身引路,走向不远处一片背风处。那里临时搭建起一处凉棚,棚顶铺着厚实的芦席,隔绝了大部分蒸腾的热气。
棚子里很简单,只放了三四把结实的栗木直背交椅,中间一张同色的方案。桌上连茶具都无,只在中心位置,压着一份显然才被打开不久的蓝色封皮卷宗。
沈嘉岁当先在一张椅上落座,伸手指了指对面的位置:“坐。”
魏老爷子依言坐下。
沈嘉岁没有看桌上的卷宗,只是用指尖在那方案光滑冰凉的木面上轻叩了两下。
“咔哒、咔哒”,声音不大,却仿佛敲击在心头。
魏老爷子抬起眼,正对上沈嘉岁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
“魏老前辈。”沈嘉岁的称呼里带着一种对长者的敬意,但她接下来的话,却与暖意无关,“钟二爷贪墨之事,府衙自有公论。新昌县丞一职,眼下悬空。兹事体大,关乎地方运转,需得尽快补上。”
魏老爷子眉毛纹丝不动,只放在膝上的右手指关节微微一紧。
他等着沈嘉岁接下来的话。他不相信召他来此,只是为了通知一声钟二爷倒了。
果然,沈嘉岁的目光像鹰隼般锁在他脸上,继续说道:“贵府在新昌县,根深叶茂。旁支所出,却是难得一门心思重教的。令郎魏恭,魏三爷,年纪轻轻已是堂堂举人功名,实属不易。魏氏一族的书香渊源,令人钦慕。”
魏老爷子浑浊的目光深处微微一闪。
他沉默着,静静听下去。
“然则会试……魏老前辈想必比本县更清楚。千军万马,只挤那一道独木桥。令郎才学固然出众,然年华也已不小了。科场之上,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蹉跎一年、两年,乃至十年,最终名落孙山、垂垂老矣却只余一身功名的人,你我见过,绝非少数。”
她的目光坦率而直接地注视着魏老爷子,没有一丝回避。“与其让令郎在京师那泥沼里一年年地蹉跎耗费、消磨才情心志,不如将这新昌县丞之职,这一方实实在在握在手里的权柄担起。”
魏恭举人的身份,在新昌县官场,确是不可多得的资格凭证。
魏老爷子依旧端坐,那张如同沟壑纵横的脸上,几乎没有任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