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回时抖开缰绳,马蹄踏碎冰面映着的朝霞,“媒人倒是要劳烦曹大人——听说尊夫人是官媒世家出身?”
曹少卿一拍大腿,官帽险些掉进冰窟窿:“您早说啊!我家那口子的姑婆可是给长公主说过媒的!”
他突然勒住马,狐疑地打量同僚:“既万事俱备,大人为何偏要亲自捕雁?”
燕回时抚过母雁受伤的足踝,眼前浮现沈嘉岁蹲在药圃里给受伤白鹤包扎的模样。~3·{8?看×?书&?网% ¤_无?D?错_@+内~:=容?
那日她鬓间落着木樨花,说话时眸子比东湖春水还亮:“万物有灵,能周全时何妨多费些心?”
北风卷着碎雪掠过湖面,青年眼底漾开温柔涟漪:“岁岁她,不喜杀生。”
……
日头偏西时,永定侯府正厅的青砖地快被老侯爷的紫檀拐杖叩出坑来。
沈文渊第三次掀开茶盏瞧浮沫,裴淑贞绞着帕子数窗外飞过的麻雀,连廊下挂着的画眉都叫得有气无力。
“报——”小厮拖着长音冲进来,“燕大人的马队到朱雀街了!”
满屋子人倏地起身,老侯爷的拐杖“当啷“砸在黄花梨脚踏上。
沈嘉岁正拈着块芙蓉酥,糖霜簌簌落在杏红裙裾,倒像撒了层细雪。
外头喧哗声渐近,燕回时策马转过街角,玄色暗纹袍角掠过青石砖。
刘媒婆甩着大红绢帕小跑跟上,后头二十四个侍卫抬着朱漆礼箱,箱角包铜在暮色里泛着金光。
“哎哟喂!”卖炊饼的王婆子踮脚张望,“这阵仗可比去年尚书府嫁女还阔气!”
“你懂什么,“绸缎庄掌柜数着礼箱,“瞧那缠枝莲纹的箱笼,分明是前朝古物,燕大人这是把家底都掏空了吧?”
正议论着,忽有个青衣书生挤到前头:“你们看那对大雁!翎毛还带着水珠,怕不是现从芦苇荡捉的?”
这话引得人群骚动。
刘媒婆趁势甩开嗓门:“劳驾让让!咱们燕大人赶着吉时下聘呢!”
红绢帕子险些甩到卖花姑娘竹篮里,惊得几枝玉兰颤巍巍落瓣。
侯府朱漆大门“吱呀”洞开,燕回时翻身下马时,腰间蹀躞带银扣碰出清响。
沈嘉岁隔着湘妃竹帘望去,正见他抬手整理衣襟,腕上佛珠滑进袖口,倒像藏了段心事。
“给侯爷夫人道喜了!”刘媒婆跨过门槛就笑出一脸褶子,“燕大人天没亮就蹲在芦苇荡,您瞧这大雁翎毛多鲜亮!”
说着掀开红绸,那对灰雁“嘎”地叫出声,惊得裴淑贞后退半步。?x,k¢s·w~x¨.`c~o!m¢
老侯爷拄着拐杖凑近细看:“好!比老夫当年猎的还肥!”
沈文渊轻咳一声,指节敲了敲礼单。
燕回时会意,从怀中取出匣子:“这是家母留下的翡翠镯。”匣开时满室生碧,水头足得能照见人影。
裴淑贞倒抽口气——这般成色的老坑玻璃种,怕是宫里都难得一见。
“庚帖在此。”燕回时指尖抚过洒金红纸,“某生于庚寅年七月初七卯时三刻。”
裴淑贞忙让章嬷嬷捧来描金漆盒,取出的庚帖还染着沈嘉岁惯用的沉水香。
刘媒婆凑近装模作样瞧了瞧,忽然拍掌笑道:“哎哟!这八字合得能滴出水来!七月初七的魁星配三月初三的桃花,来年准能抱上大胖小子!”
“嬷嬷!”沈嘉岁羞得扯烂了帕子,耳垂上明月珰乱晃。
燕回时垂眸盯着青砖缝,喉结上下滚了滚,袖中佛珠突然断了线,檀木珠子噼里啪啦滚了满地。
老侯爷见状大笑:“好兆头!'珠联璧合'说的就是这个理!”满屋丫鬟婆子忙蹲身捡珠子,有个胆大的小丫头偷眼瞧见,燕大人绯色官袍下露出的皂靴尖,竟沾着星点泥浆。
男女双方互换了庚帖,这婚事便算定下来了。
暮色渐浓时,前院摆开聘礼。
二十四个朱漆箱齐齐打开,金丝楠木雕的并蒂莲、前朝大家的山水真迹、整块羊脂玉雕的送子观音...最末那个箱笼里竟堆着满满当当的案卷,刘媒婆讪笑道:“燕大人说这些是他经手的要案记录,权当...权当给沈小姐解闷。”
沈嘉岁“扑哧”笑出声,眼波扫过某人身形颀长的轮廓。
燕回时正与沈文渊说话,忽然偏头望来,暮风掀起他玄色衣摆,露出内衬上银线绣的岁寒三友。
沈嘉岁没来由得脸发烫,慌忙避开视线。
永定侯府正厅里,博山炉腾起袅袅青烟。
裴淑贞指尖抚过聘礼单子上烫金字,与沈文渊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瞧见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