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没有了,颓然跌坐在冰冷的土炕上。
赵德胜拿到调他去兵工厂的任命书时,正在炮营里对着那几门火炮发呆。他脸色灰败,手抖得几乎拿不住那张薄薄的纸。他擅长的是在部队里拉帮结派、克扣军饷、玩弄权术,去兵工厂搞技术?那等于要了他的命!这明摆着是夺权流放!他看了一眼远处帅府的方向,又想起于学忠操炮时那冰冷的眼神,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钱守财的反应最直接。当两个面无表情的宪兵出现在他奢华的后勤处办公室,宣布撤销其科长职务,命其即刻前往洮南垦殖局报道时,他肥胖的身体如同泄了气的皮球,瘫软在铺着厚厚毛毯的椅子上,脸色惨白如纸,裤裆处迅速洇湿了一片,散发出难闻的骚臭味。他苦心经营、中饱私囊的后勤王国,顷刻间土崩瓦解。
与此同时,宪兵队迅速行动。炮营那名重伤的炮长被严密看管起来。骑兵团、炮营中几名马三彪、赵德胜的铁杆亲信被当场拿下,押赴苦役营。整个北大营,在短暂的骚动后,迅速归于一种敬畏的肃静。士兵们看着那些平日里作威作福的军官被拖走,看着帅府毫不留情的处置手段,再想起校场上于司令那如同天神下凡般的身影,心中那点被煽动起来的怨气和小心思,瞬间烟消云散,只剩下对军法和强权的敬畏。
深夜,帅府临时行辕。张学良独自一人站在窗前,望着外面依旧呼啸的风雪。白天的愤怒、激动、紧张都已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疲惫和……领悟。
于学忠轻轻推门进来,手里端着一杯热茶。
“孝侯兄,”张学良没有回头,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和从未有过的沉重,“今天……多谢你了。”
于学忠将茶放在桌上:“分内之事。”
张学良转过身,年轻的脸上带着与年龄不符的复杂:“我以前……总觉得带兵打仗,靠的是热血,是义气,是令行禁止。今天我才真正明白……什么叫人心,什么叫手腕。先大帅当年……大概也是如此吧?恩威并施,雷霆雨露……我今天,差点就……”
他没有说下去,但于学忠明白。少帅在成长,在经历阵痛。
“军心如水,”于学忠走到窗边,与张学良并肩而立,望着无边的风雪夜色,“能载舟,亦能覆舟。非一味严苛所能驾驭,亦非一味怀柔所能凝聚。今日之事,杀鸡儆猴,调离首恶,足以震慑一时。然根本之计,在于让将士们有饷可拿,有家可安,有国可卫,有敌可杀!让他们看到希望,看到前程,心甘情愿跟着少帅您,打回老家去!”
“打回老家去……”张学良喃喃重复着这几个字,眼中重新燃起炽热的光芒,那光芒中,少了些浮躁,多了些沉凝。“孝侯兄,我记住了。整饬军纪,补充军饷,加强训练……还有,对日寇的情报侦察,一刻也不能放松!我要让这三十万东北军,真正成为插在日本人喉咙上的一把尖刀!”
窗外,风雪更急了。但帅府的灯火,穿透黑暗,顽强地亮着。一场老兵油子的试探风波,以雷霆手段被平息,也淬炼了一位年轻统帅的决心。白山黑水的棋局,暗流依旧汹涌,但执棋者的手,似乎更加沉稳有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