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之训言,我等亦深为敬服。若贵军容不下我等败兵,于某即刻带弟兄们离开便是,绝不强求!”他这番话,既点明了败因非全在士兵,又表明了自己的志向和骨气,最后一句更是绵里藏针。
魁梧军官显然没料到于学忠如此硬气且条理分明,一时语塞。他盯着于学忠看了几秒,似乎在重新评估这个年轻人。就在这时,营门内传来一个洪亮而沉稳的声音:
“好一个‘保存有用之身,以待他日雪耻’!于营长,说得好!”
随着话音,一个身材异常高大、肩宽背厚、穿着同样简朴棉军装的中年军人走了出来。他方脸阔口,浓眉大眼,皮肤黝黑粗糙,眼神却异常明亮锐利,仿佛能穿透人心。最引人注目的是他走路时沉稳如山的步伐和那股子扑面而来的、朴实无华却又极具压迫感的威严。他身后跟着几名军官和卫士,刚才那个出言不逊的魁梧军官立刻恭敬地退到一旁。
来人正是国民军总司令,冯玉祥。
冯玉祥走到营门口,目光直接落在挺身而立的于学忠身上。那目光带着审视,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欣赏。
“冯总司令!”于学忠和身后的直系官兵下意识地立正行礼。于学忠心中也是一凛,冯玉祥亲自出迎,这待遇出乎他的意料。
冯玉祥摆了摆手,目光扫过于学忠身后疲惫不堪、伤痕累累的士兵们,眉头皱得更深了。他几步走到一个靠坐在同伴身上、腹部裹着渗血绷带的年轻士兵面前,那士兵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冻得发紫,眼神已经有些涣散。
“伤这么重?”冯玉祥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明显的痛心。他蹲下身,不顾地上的泥泞和血污,伸出粗糙的大手,轻轻碰了碰士兵额头滚烫的皮肤,又小心地查看了一下那简陋的绷带。
“报告…总司令…没事…”士兵挣扎着想站起来,却牵动了伤口,痛得倒吸一口冷气。
“别动!”冯玉祥按住他,回头厉声喝道:“王医官!死哪去了?快!把咱们最好的金疮药拿来!再烧热水!要滚开的!把这些受伤的弟兄们立刻抬到医护所去!快!手脚都麻利点!”他的命令如同连珠炮,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
几个穿着白大褂、背着药箱的军医和护兵立刻从营里跑出来,七手八脚地开始小心搬运重伤员。冯玉祥看着被抬走的士兵,脸色凝重,他站起身,对着身后一名军官沉声道:“传我的令:腾出两个干燥暖和的帐篷,烧上炭盆!伙房立刻熬姜汤,煮热粥!给这些刚到的弟兄们暖暖身子,填填肚子!把咱们的备用棉袄、绑腿都拿出来!快!”
命令迅速被执行下去。西北军的士兵们行动起来,效率很高。很快,热腾腾的姜汤和米粥被端了过来,干净的备用棉衣、棉鞋也分发下来。于学忠和他的手下看着这一切,感受着营地里迅速升腾起的暖意,紧绷的神经和冻僵的身体一点点松弛下来,心头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和暖流。这与他们刚刚经历的溃败和冰冷形成了鲜明对比。
冯玉祥这才重新看向于学忠,眼神复杂。“于营长,你刚才的话,我在里面都听到了。败了,不丢人。丢人的是丢了志气,丢了骨头!”他指了指营门上“誓死救国”的旗帜,“我冯焕章这里,收的是有志气、有骨头打鬼子的兵!先带弟兄们安顿下来,治伤、吃饭、休息。今晚,你到我帐中来,咱们好好聊聊。”
说完,他重重地拍了拍于学忠的肩膀,那力量沉甸甸的,带着一种厚重的认可。然后,他不再多言,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回营中,魁梧的背影很快消失在营房深处。
于学忠站在原地,感受着肩膀上残留的力道,望着冯玉祥消失的方向,又回头看看正在被西北军士兵们搀扶、照顾、分发食物的手下弟兄,心中百感交集。这位以治军严苛、作风简朴甚至有些“古怪”着称的“基督将军”,第一次见面,就用最直接的方式,在他心中刻下了极深的印记。那是一种混杂着敬佩、疑惑和强烈好奇的复杂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