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大彪没有追赶,他拄着步枪,大口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脸上溅满了敌人的鲜血,像一尊从地狱爬出来的煞神。他看了一眼于学忠和小石头,嘶哑地吼道:“快走!后面还有奉狗!”
于学忠一把拉起几乎虚脱的小石头,和胡大彪一起,跌跌撞撞地冲出了洼地。滹沱河那宽阔、泛着死亡幽光的冰面,终于近在眼前!
然而,眼前的景象比战场更令人绝望。
滹沱河,这条平日里温顺的母亲河,此刻成了吞噬生命的巨大陷阱。白日里上游炸开的冰面,又被严寒迅速冻结,形成一层薄而不稳的冰壳。成千上万的溃兵拥挤在狭窄的河岸上,如同被驱赶到悬崖边的羊群。恐惧压垮了理智,求生的欲望变成了自相残杀的疯狂。
“让开!让老子过去!”
!“滚开!别挡道!”
“啊!我的腿!谁踩我!”
“冰裂了!救命啊——!”
凄厉的哭喊、绝望的咒骂、骨头断裂的脆响、冰面不堪重负的呻吟、以及落水者撕心裂肺的呼救声,交织成一曲比炮火更令人心胆俱裂的死亡交响乐。河岸边,无数人推搡着、践踏着,只为能早一秒踏上那看似生路的冰面。不断有人被挤下河岸,掉进刺骨的冰水里,瞬间就被激流卷走,或者被后面涌上来的人群踩进淤泥。冰面上,密密麻麻的人影如同蚂蚁,在昏暗中蠕动。不时传来令人牙酸的“咔嚓”巨响,那是某处冰层终于承受不住重压而崩裂,伴随着一片凄厉绝望的惨叫,数十上百人瞬间消失在冰冷的河水中,只留下一个巨大的、冒着寒气的黑色窟窿。但后面的人流只是短暂地停顿、惊呼,随即又被更后面涌来的力量推挤着,麻木地、绝望地继续向前,踏着同伴的尸骨,走向下一个可能吞噬他们的冰窟。
“妈的…”胡大彪看着眼前地狱般的景象,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眼中也第一次露出了恐惧,“这…这他娘的怎么过?”
于学忠的心沉到了谷底。他环顾四周,自己身边只剩下胡大彪、小石头和另外五六个同样伤痕累累、面无人色的士兵。身后,奉军追击的枪声和马蹄声似乎越来越近,甚至能听到奉军士兵嚣张的呼喝声。
“长官…我们…我们过不去了…”一个年轻的士兵看着冰面上不断出现的死亡漩涡,声音带着哭腔,双腿抖得如同筛糠。
“放屁!”于学忠猛地回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说话的人,那目光如同受伤的孤狼,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过不去也得过!留下来就是死!不想被奉狗割了脑袋领赏的,就跟我走!”
他不再看任何人,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观察。混乱中,他发现靠近上游一处陡峭河岸的下方,似乎有一小片相对平缓的冰面,因为位置刁钻,挤过去的人相对少些。那里冰层看起来也稍厚一些,虽然上面也布满了慌乱的脚印和丢弃的杂物。
“看见那里没有?”于学忠指着那片区域,声音嘶哑却异常清晰,“跟着我,贴着陡岸根下冰!别挤!别跑!一步一步踩稳了走!胡大彪,你断后!谁敢乱冲乱撞,扰乱队伍,给我毙了他!”
“是!”胡大彪恶狠狠地应道,哗啦一声给步枪上了膛,凶戾的目光扫过身边几个瑟瑟发抖的士兵,那意思不言而喻。~1/7/k^a^n¢w·e?n~x,u¨e..~c·o′m/
于学忠不再犹豫,率先滑下陡峭的河岸。岸坡上结着冰,滑不留手,他几乎是滚下去的,重重摔在靠近河水的边缘。冰冷的河水立刻浸透了他的裤腿,刺骨的寒意直冲脑门。他咬紧牙关,挣扎着站起,小心翼翼地踏上了那片相对平缓的冰面。脚下传来“嘎吱嘎吱”令人心悸的声音,但他强自镇定,每一步都踩得极稳。
“一个跟一个!踩我的脚印!慢点!”他头也不回地低吼。
胡大彪推搡着其他人,催促他们赶紧下去。小石头忍着胸口的剧痛,也咬着牙滑下河岸。几个人在于学忠的带领下,像一串行走在刀锋上的蚂蚁,紧贴着陡峭的河岸根部,在冰与水的边缘艰难前行。他们刻意避开了河中心拥挤的人流,那里是死亡的高发区。
冰冷刺骨的河水不断拍打着他们的脚踝和小腿,每一次水流涌过,都带来一阵钻心的麻木和刺痛。冰面在脚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每一次细微的裂响都让所有人的心脏骤停。四周是地狱般的景象:远处河心冰层再次大规模崩塌,数百人瞬间被冰冷的河水吞噬,绝望的哭喊声直冲云霄;近处,一个士兵因为脚下打滑摔倒,立刻被后面涌来的人群踩踏,连惨叫声都发不出来就没了声息;河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