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城的雪和别处的不一样，尤其落在人心上的时候。

沈重延在这座城生活多年，未曾觉得这雪讨喜，只是如今偶尔沉默看雪眼神会不由自主柔和下来。

齐锐搓着手小跑过长街，窜上车的时候身上染着风雪细屑。

本想说这天可真冷，然开口是你车里都是烟味。

齐锐戒烟了，妻子生下女儿后，她说女孩子不喜欢烟味，然后做爸爸的就戒烟了。

只是男人戒烟有点像戒那毒，闻着味后难免蠢蠢欲动。

沈重延扔了一包烟到后座，齐锐不想接的，可这烟看着就像漂亮的美人，让人爱不释手的时候有种能要人命的感觉。

所以他取出了一根问，“你这刚醒来，不好好休息，大冷天还跑出来，想干嘛呀？”

齐锐一边数落一边点烟，舍命陪君子的觉悟还是这么上道。

沈重延出车祸后，势力倾斜，最难过是沈重辉，文人气太重，被人暗算下调也只能忍气吞声。

可能沈重辉就这一丁点长处，能忍，他一面照顾昏迷的大哥，一面接受莫须有罪名盖棺定论。

其间齐锐没少帮忙，当然此中万分的力不从心。

很多人都以为沈重延醒不来了，没想到他醒了，而且带着纵横阖阖之势归来。

四方虎视眈眈，各豺狼虎豹都在等着伺机而动，权力更迭这种事自古流传，东边倒台西边立，草莽在乱世就英雄。

齐锐的想法是和气生财。

沈重延默不作声，他的行为和做法一点也不和气。

“把被调走的人员名单给我。”沈爷还是沈爷，说话做事不拐弯抹角。

齐锐让兄弟想想，“你一把年纪了。”

沈重延靠着车驾驶座，他说，“我想了很多年，睡梦中都是我妻子等着我去接她回家的欢喜。”

齐锐不知道该说什么，事情发生太突然，所有人都来不及反应。

传苏知意自杀，那边做得滴水不漏，旁人结合种种迹象也这么认为，京市这边就更震撼了，直接是天崩地裂，只因沈重延车祸生死未卜。

周老刚去世，沈重延出车祸，这是一刀直取沈家和周家要害。

很多人都说沈家完了。

这时候孟家更嚣张了，沈重辉本来想去接侄女薄思妍回家，然而沈君耀被抱走，也不知道被谁带走，一家人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万幸慕家帮忙把人给找回来了，是慕爷的外甥陆时晟给送人回来的，说是迷路走散，没说是谁动手？

这事算是个小插曲，而沈家明白，接下去还会有很多意外，也许沈重延在医院突然就失去呼吸，也许沈家和周家某个小少爷突然意外身亡，这时候真的不该把薄思妍接回来，她回来只会更惨，可能直接去陪她妈妈了。

在某些人眼里，弱小生命像蚂蚁，大有活不起就不要活了的泯灭人性之威慑。

权势一旦动荡，势必血腥到让人仇恨直冲苍天。

而这苍天有用吗？

没用。

人，在这场局里是神一般的存在，生杀予夺，无所顾忌。

有道成王败寇。

势越大，倒塌的时候越震撼。

齐锐抽着烟，说出了各人所去，记录不在纸上，不依靠笔头，只能用脑子。

齐锐说完就下车了，沈重延自己开车走了。

独自一人行驶过铺满白雪的路，他回忆起最美好的人和事。

那年妻子来北城看雪，他带着她去看，沈爷念起那句耳熟能详——今朝若是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

妻子笑他越活越回去，怎还文艺起来了？

男人抱着娇娇贵妻问，“喜欢吗？”

苏知意点头，“喜欢。”

“有多喜欢？”

“像这雪一样浩浩荡荡，银装素裹于尘世，不染尘埃，天地有它，我心有你，也只是你。”

沈爷抱紧娇妻，抱得紧紧说，“小意才情极真切，我情不自禁。”

苏知意笑骂，“才情本柔软深情，你这直接一色染尽尘俗。”

沈爷赖得不要脸，还说俗就俗，“我本就是俗人，俗人取俗事，念一晌贪欢。”

天地盛雪，纯白无垢，尤其还盛着暖暖情意，便就了这人间烟火不绝。

沈重延牵着妻子走过长路，回头看去，身后留下蜿蜒脚印。

沈爷那时觉得，往后余生有爱妻陪伴，路再泥泞也是诗情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