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怕……
重伤的少女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了,她伸手在虚空里抓了许久,犹如一个溺水的人,但终究,脱去几片指甲的手又因脱力而重重落了下来。
她的脸埋在被褥中,可以嗅到浓重的血腥味。
她笑了,答:“好,我不怕。”
喜乐依旧不停,迎亲队伍在张灯结彩的程府门口等了片刻,终是看到新娘的到来——围观的百姓中有人低声发出惊叫。
这哪里是新娘?分明就是从地狱里拖出的恶鬼。
一身破败的嫁衣,一身淋漓的鲜血,甚至连鞋子都没有穿,喜帕草草地蒙在头上。半死的新娘在各种情绪和眼神中被丢上了喜轿。
轿帘落下的刹那,她听见父亲与她此生说的最后一句话。他冷漠道,“今日之后,她是死是活,便不关我们程家的事了!”
是啊,喜事变成了悲事,她不能按时出嫁会得罪赵家,但将她打得半残后嫁出去了,就不会得罪赵家么?
说到底,比起新娘不肯嫁于赵家的丑闻,将奄奄一息的新娘送上花轿来得更合算一些吧?毕竟,大婚是成了。
她那曾经对她笑颜笑语的爹爹啊,终是在王朝气数将要尽的时刻同它一起腐烂掉了,他为了这全族的生,选择了她的亡。
说到底来,这牺牲一人成全众人的做法,对那无助绝望的一人,是多么不公平啊。
轿外喜乐震天,程萤虚弱地靠在轿壁上,被敲破的皮肉已经与嫁衣黏在一起,稍稍一动,便能生生撕扯一下一块皮肉来。她小心翼翼地用裙摆盖在扭曲的双腿之上,想要保住最后一点尊严,尔后她缓缓抬起手来,看着那熠熠生辉的天地牢,用尽气力,扯出一个难看的笑来。
“小宴……”即便被暴打得跪地求饶,也没有松口同意嫁去赵家的她,在想起晏安后突然心头剧痛,泪水汹涌而出。
那个曾经许诺要照顾自己一生的少年,你究竟,现在在哪里啊?
第五章 家书
“老夫人,抱歉……”杉灵一脸懊恼,她的目光转向老人的手腕,只见那里空空如也。
他人见不着的天地牢,竟是这位老人此后活下去的支柱。
“已经经历过的事情,还怕回忆么?不回忆,它就没有发生过吗?”老人微微一笑,她伸手抚了抚杉灵的发髻,安慰道,“姑娘莫要担心,我既敢说起这些,便真真儿是看开了的……”
半死的新娘被送至了赵府,本是傻笑着的赵家二郎一见新娘的模样吓得怪叫一声,一屁股钻进了喜堂前的长几下。赵大人更是怒不可遏,换了常服便要出门与程家理论。
而新娘,无人管她死活。
赵夫人掩着口鼻,嫌恶地看了她一眼,便道,“丢进柴房中去吧,那满身血的模样我瞧着怪瘆人的。”
于是在当夜,她被抬入柴房中,自生自灭。
程老夫人缓缓道,“他们都以为我活不了,我伤得太重,甚至连话都说不了。几个家丁在扔我入柴房时,还在说着‘明日来收尸着实晦气’这样的话。”说着她停顿许久,似乎是在努力回忆着什么,“我也以为我活不过那晚了,只是……”
——那是程萤经历的最奇异的一夜。
她至今还清晰地记得,黑暗中她蜷缩在冰冷而潮湿的地上,神志不清,一直说着胡话,她周身冰凉,额头却是滚烫的……或许是她伤得模糊了记忆,又或许是真有神迹发生,她看见,从那黑暗中突然出现了一团白光,那光比月光璀璨,比阳光柔和,带着叫人心安的温暖。白光悄悄靠了过来,再近一些时,她才看清,那是一只生着双翅的巨大白虎。
白虎从极黑处走来,没有一点声响。它生得那样美,有着一双奇异而高贵的黄金瞳,通体没有一丝杂毛。它步履优雅地靠过来,仰着下巴看了一眼临于生死边缘的少女后,俯下身子,哗的一声,展开那双大得吓人的双翅,尔后再轻轻合起,将少女环抱于羽翼之中。它毛茸茸的脖颈承托着少女的肩膀,之后闭上了那双金色的眼睛,似在沉睡。
这只奇异的神兽,程萤不知它来历,亦不知它名字,只晓得有它陪伴是那样安心,双腿不再剧痛,一切黑暗离她远去。
“安心……”迷糊中,她似乎听见有人如此喃喃说道,声音轻稳,如初春微风。
时至今日,程萤也不知那夜所遇是否为真,当她一觉醒来时,自己依旧孤零零地躺在那柴房之中,门窗反锁完好。
只不过,重伤的她竟活了下来。
程家毕竟还是有些根基的,